週日晚上,剛從浴室出來,赫然發現外甥站在我房裡,喜孜孜地向我展示手上停著的小鳥。

我承認,對於有羽毛的動物,我一向比較喜歡在電視或圖譜上觀賞就好;弄到我房間來?萬萬不可。

連忙帶著外甥下樓,一樓客廳裡,是阿為的姊姊一家人,利用假日來探視與我們同住的公婆。桌上擺著一只竹編鳥籠,三隻翠綠羽毛的雛鳥,乖巧地停在外甥、外甥女的手上、肩上,模樣十分可愛。小鳥似乎還在學飛,當孩子們輕輕揚起手,他們便奮力振翅飛上一段;滿屋子的人們也就追著他們的稚嫩的身型,驚呼、歡笑。

 

姊姊告訴我,這三隻綠繡眼,是朋友到山裡面抓來送他們的。由於年紀還小,孩子們還得用吸管餵食。

 

「長得比較強壯的小鳥,跟著母鳥出去覓食,這三隻小的沒力氣,留在窩裡,就連鳥窩整個帶回來了。」姊姊開心地說明。

 

我卻忽然打了個寒噤。

 

「連鳥窩整個帶回來?」我不禁脫口而出:「那麼母鳥回來時,不就看到家也沒了小孩也不見了?」

 

「嗯 ~」姊姊尷尬地笑了一下,氣氛,登時有點兒像窗外的綿綿細雨,暖不起來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 

 

          自己也搞不清楚,究竟是我莫名其妙鑽牛角尖,還是適逢rainy day blue鬧情緒?

        總之,在眾人齊享賞鳥樂之際,我雖不再說什麼,腦海中卻一直出現:母鳥口啣食物歸來,悚然面對空枝的景象。人們遭了小偷,或孩子失蹤,會去報警;母鳥該向誰求助呢?心急如焚的她,是不是曾飛到高高的空中,極目遠眺,尋找孩子的蹤跡?她小小的胸膛中,是驚是怒,是悲是急?她會繞樹幾匝,哀鳴幾許,才能接受骨肉分離家毀巣傾的事實?還有,萬一她找到了“嫌犯”,會不會奮不顧身地與之決鬥?而那些得意洋洋拿著鳥巢的人們,是不是會躲進車裏,加速逃逸,把母鳥淒楚的呼喚拋在深山中?

 

 我想起中學時代讀過的“燕詩示劉叟”,裡面描述的生靈親子形狀,歷歷如在目前 ~

 

       即使燕兒羽翼長成後,可能“舉翅不回顧,隨風四散飛”,但在那之前呢?小孩們興味盎然地用吸管餵養的嗷嗷黃口,本應該對著母鳥孜孜索食,讓母親“須臾十來往,猶恐巣中飢”;小孩們揚起手臂訓練小鳥飛行的趣味,代價是母鳥失去了“喃喃教言語,一一刷毛衣”的深情;而孩子們捧在手上炫耀那個小小的窩,更是鳥兒們翩翩來回,“銜泥兩椽間”,細細築成的家庭啊!身為父母的甜蜜負荷,是所有生命都該享有的體驗;而所謂萬物之靈,竟可為了一己歡娛,輕輕易易地撕毀了他人〈他鳥?〉的生命?

 

            我看著自己的三個孩子,忽然有股衝動,想要深深擁他們入懷。

 

 

當然,我自己用電蚊拍殺蚊,拿拖鞋打蟑螂,伸手捏死螞蟻時,也是冷血地在塗炭生靈;在餐桌大啖烤乳豬、小羊羔時,亦未曾有些許不安;帶小孩去動物園拜訪珍禽異獸,又何嘗不是在觀賞人類離散動物骨肉的成果?

 

我一面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指責“盜巣”的行為,一面又忍不住哀憐著啣蟲歸來的母鳥,徘徊空枝,急急尋覓的傷痛。

 

 

姊姊一家人帶著小綠繡眼離開了,清脆啁啾的細語猶迴盪在耳邊,繚繞我複雜而矛盾的心情。

 

 唉,梅雨季,真不是個好時節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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